德勒兹
吉尔·德勒兹(Gilles Louis René Deleuze),法国后现代主义、后结构主义哲学家。他的哲学思想建立在其“差异与重复”的思考之上,并由此出发到对同一性和中心化的反对。 其主要学术著作包括有在《差异与重复》、《反俄狄浦斯》、《千高原》等。《千高原》由一座座“高原”组成,每一座高原都将不同的主题构成错综复杂的网络,这些主题则与众多学科关联在一起。德勒兹和加塔利将艺术、数学、地质学、语言学、人类学、历史学、文学、音乐、政治理论、经济的资源转变、折叠,在此基础上,概念的地壳不断隆起,形成了稳定的地标——高原。作者特地指出,本书可以从任何高原开始,但是要先读完导论,也即作为另一种思考方式的“块茎(Rhizome)”[1]。
块茎(Rhizome)与“树”
对于德勒兹,块茎是为了反对西方传统的“树”结构[2]而被提出的。树从一个开端开始,不断分叉、延申,枝条在某种程度上与开端相似,其中蕴含着的是中心论、等级制、二元论等一系列德勒兹想要批判的事物,因为在他看来,树彰显了权力,结果是生产出对开端、先前结点的再现(représentation),也即对本体的某种程度的模仿,这显然就没有了创造力。举个例子,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理式的床-木匠的床-文艺的床”的论调,得出文艺是“影子的影子”与真理隔着三层的结论。
而块茎的模式截然不同,它允许和鼓励任何结点之间的连接,去中心化、非等级制,在固化的范畴和思维定势中摆脱出来,从而产生出新的创造。就比如本文将卡片笔记法和块茎概念联系,这并不出于为笔记方法寻找一个哲学性的根基,而是两个结点相互的连接和肯定,我对两者理解的更新。比如鼓机在树的结构中是对鼓的拙劣模仿,而块茎的思维则发掘了它在摇滚方面的潜能[3]。再比如,《大教堂和集市》中对“集市”的建筑模式的推崇[4]。
“块茎”的主要特征如下:
第一和第二个特征——联系性原则和异质性原则
第三个特征——多元性原则
第四个特征——反意义的断裂原则
第五和第六个特征——制图学与贴花的原则
卡片笔记写作法
卡片盒笔记系统,也称为Zettelkasten,是一种超文本笔记系统,通过将笔记以卡片的形式记录,并将这些卡片相互连接,形成一个网状结构的知识库。这种方法最早由德国社会学家卢曼提出,一般中文pkmer了解这种方法都是直接或间接阅读《卡片笔记写作法》。不同于一般的先确定框架再填补骨肉的流程,这种方法最大的特点应该是经过积累永久卡片,其形成的想法集群自下而上地生长产出文章。如果永久卡片足够凝练,甚至只需要简单的排列和润色就能快速成文,因为观点、论证乃至结构都已经被过去的自己准备完全。
其工作流程简述如下:
- 记闪念笔记(Fleeting Notes):脑海中闪现的所有想法,不必多虑如何写或者写什么。放到一个“收集箱”,稍后统一处理。
- 记文献笔记:对于阅读的文献,将觉得将会用上的部分用自己的话复述,放入文献笔记盒(和主卡片盒不是同一个)。
- 记永久笔记:对前两种笔记的处理,以“为别人写作”的态度要求自己提炼文本,
- 永久笔记放入卡片盒:在新卡片和其他卡片间建立有关系的链接。
- 等待系统自下而上发展和发现主题-想法集群
- 以已有而非想要的想法集群去确定一个写作主题
- 把笔记变成初稿
- 编辑、校对稿子
联系
在卢曼笔记法(卡片盒笔记法,Zettelkasten)真正正确的实践是怎样的? - 知乎 (zhihu.com)这个回答中,答主对卢曼本人的卡片笔记法进行追本溯源,文献笔记该是如何或许有待商榷,但我注意到他对于编码部分的叙述中的一句话:“节点之间由编码确定的关系,和节点里的内容的概念层级是没有关系的。”换句话说,网状的、含混生长的结构和编号才是认识真正的样子和发展路径,树状的目录只是为了整理和表达;这不正是块茎的样子?
于是我对卡片笔记法的操作原则和块茎的特点进行了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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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卡片笔记写作法》,“有用的学习来说真正有帮助的是将一条信息与尽可能多的有意义的上下文联系起来”,卡片发挥作用就是要依靠相互之间的链接,从而生长出主题。这正是块茎联系性原则要求的“万物皆可连接,而且应该被连接”,先行的秩序和方向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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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知乎回答,你会发现人的认识恰恰是“异质”的,没有预先的和谐的秩序,碳和金刚石的转换所耗费的能量与两种之间的价格差距比起来完全是不对等的。编写卡片建立链接也是这样一个过程,个人的过去积累、当下想法,先前卡片的积累,卡片的建立时间,都会影响想法集群的形成。但卡片笔记写作法原子化的要求削弱了异质性对抗的强度;其“顺应已有而非想要”的原则避开了对弥合异质性的过度投入,而是在联系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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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性原则再度反对结点要参与某种统一的秩序,它们间的关系不是结点何种程度上与原点的相似,“在块茎中,我们无法发现点或位置,在其中只存在线”。对于卡片笔记法,重要的也正是卡片之间的链接而非目录,思考在其中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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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意义的断裂原则。与之相对的“意义的断裂”发生在物种产生的过程中,将新的种属归于达尔文的演化树的行为,它肯定了新种对原物种的仿制;但真正产生影响的是变异带来的差异。而反意义的断裂则发生在此刻,我将“块茎”从《千高原》中拉出来,它不再涉及解辖域化、融贯性平面的体系(哪怕高原已经足够“断裂”又千丝万缕),而是与卡片笔记法这一异质事物结合形成新的块茎,两者之间的线不断产生新的创造。(下图是我之前定的本节大纲,可以说块茎的潜能超出了我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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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笔记数量多到一定程度之后我们将会使用MOC[5]等可以称之为“内容地图”的工具。在卡片笔记法中MOC是众多链接建立的“索引”,是针对一个主题的工作台,诸多笔记包括它自己的在此汇集、摩擦、定位,用于内容创作,未来的参考,导航中心,或为自我实现提供想法。而绘图和贴花的原则恰恰要求一份地图,可以随意分裂、撕扯、翻转、拼接的地图,拥有多个入口和出口的地图。这和一张规划好起点和路线的照片-思维导图[6]-树是不同的。MOC-地图让思考总是在进行中,这不完整反而是一种完整;而从中剥离的一个完整的体系-树,反而是一种不完整。
再论“树”结构
德勒兹创建“块茎”和地图的概念的目的是反对“树”的结构,但不是在说弃绝“树”结构。首先,在实践中我们不可能真正摆脱树的结构,我们的书写、学习的对象显然都是树的结构,甚至树的结构还有助于我们思考,比如思维导图。其次,树和块茎的绝对二分会产生新的树。实际上,“树”是从“块茎”中生长出来的,导图是某个时刻地图的选择性仿制,它的作用就是导向地图。
因此可以说我们阅读、学习、练习的目的在于补全那“无涯”的知识,完善我们那永不完善的地图。也就是说卡片盒才是我们行动的核心,而不是一本书、一次练习,最简单的例子是,我们不必说整本书如何展开或者如何读完,而是这本书、这段文字能与在卡片盒中的哪些卡片连接。或者说一个想法如何从一个思考中剥离,去支持其他的思考[7]。
在姜宇辉的《千高原》译本中被译为“根茎” ↩︎
包括从主客体开始二元切分的“树”“根”,开端遭到毁灭但树的结构仍被保留的“胚根”“束根” 两种树结构,后者是现代性的表示,仍未摆脱中心论 ↩︎
详细的解释202009242211MOC的理解 by boninall - Obsidian中文教程 - Obsidian Publish;应用 13-Obsidian使用ACCESS文件夹结构管理你的知识库_哔哩哔哩_bilibili ↩︎
东尼·博赞《思维导图完整手册》对线的要求是从粗到细,想要模仿大脑的神经元突触和神经通路构成的网络,但是显然导图更像单个神经元。查看单个神经元上的电流能走多远是一种思路的澄清,怎样建立新的神经元和突触才关乎创造。 ↩︎
Inspired Destruction: How a Zettelkasten Explodes Thoughts (So You Can Have New Ones) | Writing by Bob Doto ↩︎